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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自豪,我是中国林草人” | 打鸟兄弟“变脸”记

2022-08-10   来源:中国绿色时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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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国家林草局宣传中心和中国绿色时报社共同举办的“我自豪,我是中国林草人”全国林草故事征文获奖作品日前揭晓。这些林草故事带着泥土的芬芳,没有矫揉造作,全是普通人讲普通故事,紧紧抓住其中不平凡的闪光点,为人们打开一条了解基层林草行业和林草人的通道,不仅是林草人真实的生活写照,而且为迎接党的二十大胜利召开营造了良好宣传氛围,是一次非常有意义的主题征文活动。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政府网特选发部分优秀作品。

在中国第二大候鸟迁徙通道的核心区域——江西省遂川县营盘圩乡采访,“万鸟岭”非去不可。

万鸟岭以前叫打鸟岗,岭上随处可见类似地窖的洞穴,这些就是以前村民捕鸟时驻扎的网堂。

从“打鸟岗”嬗变为“万鸟岭”,这不仅仅是一个名称的改变,而且反映人类对鸟类及大自然的态度正发生可喜的改变。

2019年10月19日,我有幸爬上了万鸟岭。

那天,我打着手电筒,沿着回旋曲折的水泥台阶,向着万鸟岭的方向奋力攀爬。因为下过了雨,路面有些湿滑。山涧里的水声有点大,淹没了人们互相之间的招呼声。

一路上植被茂盛,偶尔掠过的虫吟和惊鸟声,消失在黑洞洞的夜空里,顿显几分神秘。随着大家攀爬的喘气声越来越重,路旁水声由哗哗声渐变为叮咚声。

忽然一阵山风扑来,给我汗水湿透的全身带来了片刻凉意,转眼又变成了寒冷。于是便知道,我已经登上万鸟岭的山脊了!

顺着光亮望去,海拔1300多米处,沿山脊线架起了十几张高达七八米的大网,有的网出现了脸盆大的破洞。

每张大网的东南背风向,都装有几盏强光灯,齐刷刷地射向天空。我找到了曾昭富等工作人员,他们都身裹冬天的衣服。

我这才发现自己衣服穿少了。万鸟岭的风很大,温度只有几度。

那天晚上,星光灿烂,群鸟飞过的壮观场面和工作人员具体捕鸟环志的情形,我无缘观看,且留此念想下次再成行吧。

在万鸟岭,我采访了曾经在这里名气很大的“捕鸟王”曾昭富。握着老曾的手,感觉到他的手掌特别粗糙。

意识到我发现他手上的情况,老曾索性抬起手来,展开手心手背,满是累累伤痕。旧疤加新伤,那都是候鸟啄的。

他向我介绍“千年鸟道”的由来:

在营盘圩的北面,是海拔2120.4米的罗霄之巅南风面;南面,是海拔2061米诸广山系的齐云山;西面,是海拔2042米的八面山。3座高山特殊的地貌为候鸟迁徙提供了导航参照。

在这3座高山间,形成一条46公里长、39公里宽的“高山隧道”。每年“秋分”前后常会形成自东北向西南、“清明”前后自西南向东北的强劲气流。候鸟正是利用这股强劲气流飞越罗霄山脉南迁北徙。它们从西伯利亚的繁殖地,到澳大利亚、新西兰越冬地,进行跨越洲际的迁徙,其最远距离可达2万公里,是地球上最壮观的自然现象之一。

每年秋、春两季,上百万只候鸟聚集于遂川西部山坳。营盘圩作为中国第二大候鸟迁徙通道上的关键点,候鸟就更多,场面也更加壮观。

曾昭富说,平时自己在家务农,每到候鸟迁徙时节,就参与环志工作。目前,环志站在建设新楼房,自己兼材料保管员。

通过他介绍,我知道在“千年鸟道”上捕鸟的网一共有两种,一种就是粘网,一种是打网。

之所以叫粘网,就是说鸟一旦触到网之后,很容易被缠住。粘网有一个网兜,一般是顺着风向,顺着鸟飞来的方向。鸟一旦撞上网之后,如果没有被粘住,它也可能掉进网兜里。

还有一种叫打网。这种网一般8米高、20米宽,网眼比较粗,很适合截获一些个头较大的鸟类。

由于通过营盘圩的候鸟种类很多,环志站就将这两种网组合在一起使用。捕到鸟后,工作人员对它们进行记录。要测量每只候鸟的翼展、体长和体重等,还要给它们套上一个国际通用的金属环。

曾昭富说,过去这一带“打鸟岗”等鸟场上,最多时分布400多张大网,有时一天要捕捉几千斤鸟。那时家家户户都穷,就指望在候鸟迁飞的季节多打些鸟,吃不完的就做成“腊鸟”,从这个打鸟季吃到下个打鸟季。

当说起小时候的打鸟经历,曾昭富瞬间流露出伤感、惭愧、无奈、痛楚、悔恨等诸多繁杂的情绪。

他说,在他11岁时,有一天晚上去“打鸟岗”帮3个哥哥挑鸟。连续挑了数担,挑不动了,就在山下守着,等哥哥们挑下来。那一天,仅他家就打了将近600只鸟。

曾昭富练就了一套呼鸟、诱鸟、捕鸟的绝活。天空有群鸟飞过,就模仿鸟的声音与群鸟对话,群鸟随呼声调整飞行方向,循着灯光便不知不觉飞进了他的网阵,这也让他成为当地的“捕鸟王”。

多年的打鸟经历让他厌倦,也渐渐滋生出负罪感。从2002年营盘圩开始鸟类环志,他终于告别了捕鸟生涯,开始步入护鸟行列。经他捕获和环志的鸟类有1.5万余只。

一只只候鸟,从以前送上餐桌到放飞蓝天,曾昭富感觉像在做梦。只是,这个神奇而美丽的梦,来得有些晚。

过去的打鸟学问,现在转化成了捕鸟、护鸟知识。曾昭富感慨地倒出一肚子的心里话:

由于这里的环境越来越好,老百姓的护鸟意识也越来越强,现在营盘圩的鸟类比过去多几倍甚至十几倍。

他还给我介绍鸟类环志知识:

要让需要环志的鸟安静配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!

动作要轻柔,要规范,宁愿让它飞走也不要伤到鸟的翅膀。捕鸟要特别小心,千万别把鸟头对准自己,而应该让鸟背对自己,并且要保持一尺以上的安全距离。因为鸟对人眼特别在意,一不小心那长喙啄过来,后果不堪设想!

装鸟的袋子也必须保持干燥,不能让鸟的翅膀浸到水,以确保环志后能安全顺利起飞。同时要干净,一鸟一袋,用完后洗净消毒,防止病菌感染。

上完脚环后,鸟不能当晚放飞。因为鸟类有趋光性,如果当晚放飞,它会围着捕鸟场的灯光,再次飞进网阵造成伤害。

捕鸟时尽量让它们不受伤,但老曾有时不小心自己受伤。比如,有一次被一只草鹭啄伤眼角,流出了鲜血;有一次上山的路面湿滑,他摔了个大跟头,至今胸前的肋骨还隐隐作痛。

候鸟放飞时,脚得放下,头须向上,这样可以帮助鸟自然起飞。

鸟类其实就像一个人的乳名一样,它的外号更形象,更容易记住。比方说,草鸮又叫蛇皮雁、紫背苇鳽又叫满天星、秧鸡又叫花络鸡、池鹭又叫蓑衣鸟、苍鹭又叫白头雁、黄苇鳽又叫黄皮怪、夜鹭又叫夜窝、大麻鳽又叫鸡婆窝、火斑鸠又叫竹鸽子……

说起自己从打鸟到护鸟的转变,曾昭富特别感谢几个人,那就是钱法文、刘冬平、张国钢等鸟类专家。他们从2002年起,持续手把手地给他传授和过去打鸟完全不一样的爱鸟、护鸟知识。

现在,这里以前的“打鸟岗”已经改名为“万鸟岭”(其实,何止一万只鸟?有云雾的日子,天上的鸟群会从黄昏5点钟左右,叫到第二天上午)。

曾昭富说:“我呢,也被改了外号,人们都叫我‘护鸟达人’。而且,我还尽力培养孙子等一大批当地的中小学生,成为响当当的‘护鸟天使’。”

他的眼睛发光,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。

看得出来,他不喜欢“捕鸟王”这个称呼,带有隐隐的贬义的色彩,却挺喜欢“护鸟达人”的绰号,这绰号充满正能量。

用他的原话说,候鸟是弱势群体,捕捉它们不算本事,爱护它们才在理呢。

自从“千年鸟道”的名声传开后,自从营盘圩开始承担鸟类环志任务,这里像曾昭富一样爱鸟护鸟的人就越来越多。

他兴奋地说起一些环志的情形。2018年的一天晚上,他忙到凌晨,共捕到了近300只鸟,有十几个品种。居然抓到一只仙八色鸫!那是他环志过的最漂亮的候鸟。

哦,仙八色鸫!

我听完曾昭富的讲述,特意查了资料。仙八色鸫是八色鸫科八色鸫属的一种,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。因其羽毛有8种颜色而得名,被称为鸟类中高颜值的“美女”。

别看这种鸟个头不大,却每年从西伯利亚、库页岛、日本列岛一带长途迁徙到南海的海滨越冬。

说完鸟类,曾昭富意犹未尽,又谈起他的家事。

曾昭富告诉我:除了每年去环志站工作有1万多元收入,还有20多亩竹林,每年可卖春笋5000多元,卖冬笋3000多元,卖竹子5000多元。卖黄桃一年至少有1万元的收入,3亩茶园有几千元,种厚朴,一年也有5000元左右收入。当然,人老眼花,现在的竹加工做不了啦,不然收入更多。我又采访了曾昭富的堂兄曾昭明,他以前也是名气很大的“打鸟高手”。

他今年63岁,对于鸟类,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。他说:

他那个年纪的人,熬过的穷,受过的累,经历的苦,现在的年轻人,是很难理解的。

小时候,这里粮食产量低,且三年两不收。要避免吃不饱,就只有打山林的主意。

春天呢,可以吃蕨苗。夏天呢,可以去挖蕨根,做成蕨根粉。成年人,一餐三两蕨根粉。小孩子呢,有一两就够了。

蕨根粉混在饭里吃,当然有好几个月这样吃。饭粒是象征性的,以蕨粉为主。

为了吃上肉,他10岁就开始跟爸爸去捕鸟。

听着曾昭明的讲述,我无比震惊。我喜欢大自然的候鸟,有时,把它们当作天空蔚蓝色的牧场,长出的一朵朵鲜花。

每一根候鸟的羽毛,就是浸透阳光的花瓣,充满向上的力量。飞翔,不畏艰难长途疲惫的飞翔,成为花瓣们最独特最绚丽的展示语言,成为它们一种梦想的气场、一份生命的信念。

从2002年开始,曾昭明被邀请参与鸟类环志。他说,他环志过的鸟以鹭鸟为主,像夜鹭、池鹭,还有许多特别漂亮的鸟,像丽星鹩鹛、红嘴相思鸟、画眉鸟、柳莺、太阳鸟,五颜六色,真的很可爱。

他一边环志、一边想起小时候的情景,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,心里后悔得要命。

每到9月份,天气转凉,路上便会出现一些受伤或生病的鹭鸟。他只要看见了,就会想办法抓住它,然后喂药、喂葡萄糖。他还去买泥鳅、小鱼喂给它吃。等它的身体慢慢恢复了,再去野外放飞。

从大自然食物链中征服者的身份,变为弱势物种的服务者与“保护神”,曾昭明也实现了人生惊艳的“变脸”。(曾绯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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